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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知不知道,他究竟被卷入到何种程度?”傩面剑客呵斥道:“他甚至要跟梁韬共处一地,这就是你的照顾?”
张端景言道:“我知道。但我更明白,他并非是无端卷入其中。”
“你还想狡辩?”傩面剑客沉声喝问,剑锋仿佛随时能刺入颈中。
“你觉得设计祈禳法仪、遏制神剑的人,是谁?”张端景察觉剑锋一颤,面无表情道:“没错,就是赵黍。我祭剑所用的太一八神青龙法仪,本就是赵氏家学,就连赵炜本人终其一生都未曾参透。
但赵黍仅仅是得知神剑借助灾异之气,便能以过往所学,加上城隍地祇之助,设想出一套匹配山川地脉的祈禳法仪,将灾异之气化解压制,让你手中神剑锋芒尽失。这些事,连我也不曾预料到。
今番星落郡失败,与其说是输给梁韬,倒不如说是输给了赵黍。单论赵氏家传的科仪之学,赵黍比他祖父赵炜还要精深!若不是他用计骗走梁朔的法箓仙将,又广设祈禳法仪,你手持神剑面对梁韬,应有一战之力,不至于惨败至此。”
傩面剑客没有说话,张端景继续言道:“赵黍的天资、悟性都是上上之选。赵炜说得没错,你根本没必要费心思重振玄圃堂,你儿子就是最好的传人。”
“宗门覆灭之仇,子良殒命之恨,注定我与崇玄馆不共戴天!”傩面剑客语带怒恨:“当年梁韬为覆灭有熊国大军,下令子良领兵诱敌,却不告知他是引洪来攻,结果让子良葬身波涛!子良也是你的学生,而你如今却坐视阿黍被梁韬盯上,难道他们父子二人都要为你的计谋献出性命不成?!”
“赵黍不像你,他不会被仇恨所蒙蔽。”张端景言道:“他甚至不止一次希望前去崇玄馆,若非为了解救降卒当众顶撞梁韬,或许他真的有办法自己改换门庭。”
傩面剑客沉声道:“若是让阿黍迈入崇玄馆,我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我快压不住他了。”张端景回答说:“赵黍本来就是金玉之资,稍加打磨便可焕发光明。他甚至在星落郡得遇仙家缘法,见证地真登仙,连一方城隍都对他大加庇佑。
你觉得这样的人,能够掩藏多久?还是说,你希望我将他当成猪狗般圈养起来?为此我甚至不惜让他荒废掉习武的最佳年岁,就是尽量避免他亲临战阵杀伐,过早显露锋芒。”
傩面剑客不说话,张端景言道:“你性情果然变了,我当初就警告过你,以自身蓄纳剑气,要提防心性受暴戾剑意所制。”
“我好得很,不用你费心。”傩面剑客手腕一转,将古拙长剑收入斗篷之下。
张端景转身言道:“今番事败,难免引起梁韬戒备,你暂时不宜再露面,留在后山把伤势养好。等我略作筹备,再告知你后续安排。”
……
赵黍修养半个月,经过悉心调治,身体已经大好。再怎么说,他如今也是玄珠初成的修炼之辈,体魄强健远胜凡人。虽说因为心境剧变带来形体伤病,但怀英馆也不缺疗伤灵药。
而且赵黍当初吐血,也是因为在星落郡种种经历,导致积郁太深。吐出心头淤血,正好当做宣泄,总比一直憋在胸中不发要好。
半个月后,张端景将那枚寅虎令还给赵黍,其上错金古篆消失不见,虎符本身黑得发亮,赵黍能感应到,内中有一缕精纯清气聚结,有些类似未经祭炼的契命环。经过张端景这么一番炼化,起码省了赵黍十年的功夫。
张端景处理了一些馆廨事务后,便与赵黍动身前往东胜都。和前往星落郡车马成群不同,这回并没有带上其他随侍人手,两人向南走了一段路程,随后登船沿江而下。
昆仑洲东土河流众多,土地肥沃,自天夏一朝便已是众所周知的富庶之乡。赵黍乘船一路所见,沿岸不乏繁忙船埠、通都大邑,货殖经营极为昌盛,各地物产堆垒如山,甚至能看见悬挂有熊国旗徽的商船停泊靠岸、装卸货物。
而在城邑之间,往往就是连绵不绝的桑林鱼塘、稻香田亩,豪门巨室的庄园也隐约可见,站在望楼上的私家部曲,为庄园主人看顾田亩与佃客。
经过一段日子航行,当船只临近东胜都,正好是傍晚时分,远远可以望见一片灯火辉煌的朱楼高阁,歌舞声、吵闹声喧闹沸腾。
靠近之后,便能看见那些朱漆楼阁间,莺歌燕舞成群,有歌姬低吟浅唱,也有琴女抚弦奏乐,也不乏优伶做出种种惊心动魄的杂耍,还有更多娼妓出没往来,无数男男女女嬉戏打闹,赵黍甚至看见有富家公子将一坛美酒直接从高楼往河里倾倒,使得河道泛起阵阵熏人酒香。
“真够浪费的。”赵黍从舷窗向外窥探,摇头感叹。
张端景坐在船舱中闭目言道:“华胥先君在这龙藏浦两岸大兴土木,广设女闾,尽管数十年来饱受非议,但都中豪富、朝堂卿贵往来此间者甚众,时有豪掷千金之人。”
赵黍笑道:“我明白了,这是国君用来敛财的手段。只是这办法有些不干净。”
张端景则说:“豪贵侵劫田亩、剥掠人丁,国无公帑,自然出此下策,以充内库。”
赵黍挠头道:“这么说来,国主会让怀英馆单独营造符兵么?”
“此事我自有计较,你不宜牵涉太深。”张端景言道。
船舱里话声刚落,外面好像有东西掉落在甲板上,正艘船晃动一下,随即便是一串兵刃交击的动静,两岸同时响起无数欢呼声、叫骂声。
“有人打起来了?”赵黍正要去凑热闹,见张端景坐在原处,好似大山一般巍然不动,于是问道:“老师,要我出去看看么?”
“你要去便去。”张端景眼皮都不曾抬起。
赵黍在船舱憋了好久,正打算出去透透气,得了准许便来到甲板上,结果刚冒头就看见好几名水手跌撞过来,赵黍随手一扶,问道:“发生何事了?”
船东看见赵黍,知他是馆廨修士,连忙拱手说:“仙长!刚才岸边楼上有两位大侠不知为何斗了起来,跳到我们船上杀得起兴,搅得众人没法收帆牵索。还请仙长帮衬一二,小人定当重谢!”
赵黍来了兴致,拨开围观的水手,就见甲板上有两人相斗,一人身穿劲装,黑脸短须,双手持握长剑,另一人锦衣卷袖,提着一柄错金镶玉的雁翎刀,显然是东胜都哪位富贵公子。
那劲装剑客招式凌厉,虽然不像罗希贤那样发出剑气,但足有五尺的长剑之上青光凛凛,挥动起来锐芒重重,船只甲板被他劈得遍地剑痕、木屑纷飞。
而对面的锦衣公子则旋刀腾挪,一看也是有几分修为与武艺在身,借着步伐奇诡,屡次避开长剑青芒,手中宝刀偶尔抵住剑锋,轻而易举便能压制其上青芒,更有离奇重压荡开长剑,使得剑客身形不由自主地踉跄失衡。
宝刀眼看要给剑客开膛破肚,幸好那剑客反应更为迅捷,招路瞬变,方寸间骤生巨力,长剑斜格逼开锦衣公子,险象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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