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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乘法王?”
“刘慧汪?”
“不是说已葬身火海了么?”
“葬身火海的那一个是谁不知道,但眼下这一位,要不是‘病佛’,我敢把脑袋割下来送给你……”
听这些亲卫的惊人之语,奚康生脸色狂变,厉声吼道:“带进来……”
只听帐外随之一静,又听几声应诺,帐帘一掀,几个白甲士卒押着一个浑身素白的和尚进了大帐。
和尚脸上一点惊容都无,好似是来做客一般,笑吟吟的扫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奚康生的脸上,淡笑稽首:“奚镇守,别来无恙乎!”
奚康生悚然一惊,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刘慧汪?”
鲜卑阖族上下本就信佛,奚康生本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不然真实的历史中,他也不会在坑杀十数万乱民后,立什么佛窟镇压冤魂。
所以关中有名有姓的和尚,奚康生大都见过,就比如眼前的“病佛”。
他永远都忘不了这个和尚身上那种恬静无惧、云淡风轻,仿佛已看破一切的那种气质。
这要不是刘慧汪,他奚康生敢把眼珠子挖出来……
何止帐外的兵卒?
帐内顿时响起一阵急吸凉气的声音。
刘慧汪不是葬身火海了么,这个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还有这李承志……贼首都已被你生擒,你还要尽什么全功?
胡保宗被惊的直竖,
原来……李承志真的抓住了刘慧汪?
那烧死的那个呢?
此时想来,九成九就是替身……
错不了的,就算模样能骗人,但病佛身上这种悲天悯人,一颦一笑,一言一语,哪怕嘴里嚼着人肉,脸上、眼中却依然透着佛性的气质,绝无第二个人能模仿的出来……
一时间,胡保宗悔的五内俱焚。
此时想来,葬入火海的那一个,原来才是替身?
但即便是替身,也是刘慧汪的替身,抓住了,照样是大功一件……而李承志都已替自己谋划好了,却硬生生的被自己错过了?
达奚更是惊的眼珠子都快突了出来:这个才是真的,而且早就被李承志生擒了?
那他在战场之上,予胡保宗的那番做派,又是什么用意?
他能看出来,李承志当时绝对不是在做戏。
再一深想,竟是想着帮胡保宗把那“次功”给坐实了?
哈哈哈哈哈……胡保宗啊胡保宗,蠢成你这样,也真是世间少见了。
这样的诤朋挚友,竟被你硬生生的拒之门外?
以后哪个敢说李承志反复无常,无情无义,就去问问胡保宗吧……
奚康生虎目生寒,盯着和尚看了许久,又将目光挪到了李承志身上,双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李承志,你那句‘宜将剩勇追穷寇’是何用意?嗯,想好了再说……”
“好诗……竟是李郎君所做?祖居李氏果然不愧为《诗经》传世之第……”
和尚猛的接过了话头,赞了一声,又呵呵笑道,“李郎君还能是何用意?只因他不信,和尚就是刘慧汪……”
众人脸色突变,直愣愣的盯着李承志。
不知为何,李承志竟然未做分辩,好似承认了和尚的话,就差说:不错,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李承志疯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
这要成了替身,你这功劳,至少会减三成你知不知道?
看着那般灵醒的一个人物,怎突然这么蠢了?
“哦,是么?”奚康生冷冷一笑,不但神情肃冷,语气更是阴寒,“李承志,你可曾见过刘慧汪?”
李承志恭声应道:“不曾!”
他话音刚落,奚康生勃然变色,怒声问道:“即未曾见过,那你说的什么胡话?”
李承志谓然一叹,抬起头来,不闪不避的迎上奚康生:“禀镇守,是属下孟浪了,他确实是病佛……”
看他似是在承认错误,但奚康生是何等人物,只看李承志直戳戳的眼神就能猜出,他在提醒自己:这个和尚可能是病佛,但绝不是造反的刘慧汪!
只因为干系太大,李承志不敢公然说出口,所以才用了这种方式。
奚康生竟放声狂笑了起来:“李承志啊李承志……呵呵呵呵呵……”
众人只知道奚康生在开怀大笑,就只有达奚、李韵、张敬之等寥寥几个熟悉他的人知道,奚康生虽然在笑,但眼中却无半丝笑意:这分明是要暴怒的征兆……
达奚心中暗道一声:要遭?
别人不知道,但他可是清清楚楚:张敬之早先的信中不止一次提到过,说李承志“桀骜不驯”,“百无禁忌”……
此时想来,李承志那句“他是病佛”看似是在承认错误,其实只说了一半,下半句,肯定是在争辩……至少也是在给从父暗示:眼前这个就是假的……
怎就没发现,李承志简直是虎胆?
他心中发急,正要想着如何规劝李承志,猛听不约而同的两声怒斥:“放肆!”
达奚猛一抬头,发现李韵与张敬之一左一右,直向李承志逼来。
他猛松一口气。
张敬之算是李承志的至亲,李韵与李承志虽不是同宗,但两家渊源颇深……这两位都算是李承志妥妥的长辈,想必这两位的话,他总该能听进去一两句吧?
正以为即将是天崩地裂,火山爆发,突听帐外一声急报,随即又进来一个军将。
达奚当然认识,正是奚康生的亲卫幢将。
幢将附在奚康生耳边一阵低语,也不知在说什么。但达奚看到,幢将说话的同时,眼神一直在往李承志、胡保宗、还有自己身上瞟,而看着李承志的眼神尤其怪异,好像看着疯子,又好似带着丝丝钦佩。
看胡保宗时,却带着浓浓的鄙夷……
达奚恍然大悟:看来幢将给奚康生报的,是入帐之前发生在敌营中的那一桩事……
听着听着,奚康生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李承志说的不无道理:就凭眼前这个病秧子,站都站不稳,哪来的精力造反?
也确实如李承志所疑:这病和尚就像是自投罗网一般,抓的太轻松了……
再者,今日这一战如此惨烈,若非李承志,连自己都已落荒而逃了,又岂是凭一个替身就能做到的?
即便是替身,也绝非一般人物……
奚康生猛舒一口气,冷声问道:“李承志,那一个……嗯,替身,当真未死?”
“十之八九!”
“你待如何?”
李承志猛的往下一拜:“还请镇守给下官些时间,暂莫收兵,也莫要擅开城门……属下便是掘地三尺,也定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样啊……”
奚康生看着李承志,慢悠悠的沉吟着,好似是在犹豫。但谁都没想到,他突然一转头,双目就如利箭,直刺刘慧汪,一声厉吼:“你觉得呢?”
众人直觉说不出的荒谬,心想镇守莫不是失心疯了,这样的问题你问刘慧汪?
但李承志却是双眼猛亮,差点喝出一声彩。
奚康生的那一眼,竟逼的和尚乱了方寸?
虽只是惊骇了一丝,转眼即逝,但连自己都能观察到,何况奚康生?
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厉害了,我的镇守大人!
李承志暗呼又学到了一招……
“莫要高兴太早!”看他得意,奚康生又冷声斥道,“此事干系重大,你可要想好了?”
李承志下意识的一应:“下官想好了?”
奚康生眼神一冷:“若是出了你之预料,又该如何?”
“便拿这次的功劳来顶吧……”李承志顿了一下,又怅然一叹,“若不巧因此生乱,那这点功劳肯定是不够的……可下官再身无长物,也就只剩这条命了……”
奚康生瞳孔猛的一缩。
原来李承志还真不是一时冲动?
若是冲动,大都是会拍着胸口说:“请镇守尽管责罚……”,或是直接就立军令状了,而不是如李承志这般,先留了个余地:拿功劳抵?
这分明就是深思熟虑过的?
奚康生万分不理解:“为何?”
意思是:你图什么?
就算如你所料,真抓到了那一个,也没人会认为,更不会有人相信,那个才是刘慧汪……
能被信徒称之为“佛”,又岂是那么好模仿的?
况且,你这功劳已然到手了,又何必多生枝节?
即便抓到了,刘慧汪也只需一个就够了,添不了几分功劳。
但若因此泄密,让世人误以为刘慧汪没死,那麻烦可不是一点半点……
李承志微一沉吟,低声说道:“属下也知有些冲动,但若不舒心中块垒,总觉惆怅难消……”
奚康生心神微动,想起了李承志怒斥胡保宗的那几句话:何以面对死难的将士,还有这十数万被昭玄寺,被胡始昌逼上绝路的百姓?
直到此时,他才有些相信,见到被叛贼掏心挖肝,生祭活人时,李承志是怒极攻心气厥的,而非是被吓晕的。
李承志已然认定,这造反之事也罢,生祭也罢,十之八九就是那个替身干出来的,而不是眼前这个站了还没一刻,就摇摇欲晃的病秧子!
所以,他才这么执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奚康生暗暗一叹。
他终于有些理解:为何恨李承志的人都说他奸滑狡诈,反复无常,比其父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喜欢他的人却又说,他品性高洁,谨怀握瑜,不但心忧万民,更有赤子之心?
若不是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世上竟真有这般矛盾之人?
也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冷哼,奚康生发了一个鼻音,随即大袖一挥:“那就去吧……记住,若是连替身的尸首都找不到,那就把你自己的抬来吧……”
李承志狂震,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惊惧不定的看着奚康生:你来真的?
难道你就没听出来,我那句“身无长物,只余这条命”那句话,就是客气一下而已?
看他直愣愣的不动,竟真像是被吓住一样,奚康生脸一黑,一声怒吼:“滚!”
看来是真怒了……
李承志匆匆一拜,扭头就跑。
看他似是夺门而逃,奚康生眼角狂跳,盯着张敬之和杨舒:“也没尔等所言的那般聪慧么?”
张敬之和杨舒一头的汗,竟无言以对?
李承志李承志,你往日的机灵劲呢?
奚镇守这般明示予你,你竟听不出来?
那么大的火,铁都被烧化了,何况尸骨?
你随便抬一具来,哪个敢说这长的不像刘慧汪?
两人正恨的直咬牙,又听奚康生幽幽一叹:“这都已六七个时辰了,府兵再慢,就是爬也该爬到泾州城下了……
达奚,你也去,持我令信,尽调大军。连你在内,均由李承志节制,再转告他:我给他一个对时……”
一个对时,就是十二个时辰。
奚康生这分明就是已信了李承志的猜测,尽派大军,就是想让李承志掘地三尺。
直到此时,那和尚的脸色终于变了……
这一幕,丝毫不差的落在了奚康生眼里。他也不点破,只是微一摆手:“押下去,好生看押……”
说着又一转头,看着李韵冷笑不止:“元伯,现在予我讲讲,你为何放着陇山不守,跑来了泾州城下?”
李韵的脸色猛的一沉。
杨舒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样,盯着奚康生猛看。
怪不得他一直觉得李承志和奚康生好像有点相像,此时看来,这如同狗脸一样说变就变的做派,简直如出一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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