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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你的出发点我可以接受,也十分高兴看到你愿意为我的病情思考这些,了解清楚后的我并不介意你方才的举动。但是,真的有希望吗?”
我撂下的反问句中带着强烈的质疑与绝望中破土而生的一丝希冀,这并非一日内而构成的逻辑方式,而是这种思维模式已然根深蒂固地扎在我的心中:对待身体问题亦或情绪问题,当有人说必然能够获得改善之时,我回应的话语中总是充斥着自我怀疑及怀疑他人的成分,以至听上去总给人一种不自信亦不信任他人的感觉。
为何如此的缘由理应很简单,大抵逃不过虽然长时间以来用尽各种治疗方法,但整体情况却仍然未有明显改善,导致我已然坚定不移地认为:
这确实无法得到改善。
但我却听到有个声音对我言:
别放弃,是有希望的。
还记得我才瘫痪不久的时候,我每天皆信心满满且自愿地做各式各样苦逼的复健运动,从翻身训练到端坐训练,从转移练习至扶器械站立,诸如此类,我从未抱怨过多苦多累,只因我曾亦坚信瘫痪是可逆的,我终将战胜邪恶不堪的病魔,重新用自己的双腿追逐四季不同的风。
那时的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用通俗易懂的话解释,即便是所谓的:一个健康的人可能有一百个梦想,而一个伤残的人可能只有一个愿望。那个愿望便是希望病情能够完全康复,再度像普通孩子般回归学校,重新如常人般安稳融进社会。
但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推移,我逐渐发觉无论我服用如何的药物,怎样去锻炼下肢的功能与全身的体力,怎么去做中医类理疗与针灸,我的下半身依旧如同死掉的水那般无法主动动弹,也完全不听大脑的指令,但却又偏偏会不受使唤地胡乱蹦跳与扭曲地抽搐起来,明明理应为毫无感知,却经常疼痛得难以言喻。
长期以来,我原本装得满当当的热情与熊熊燃烧的希望之火自然而然逐步迈向泯灭至尽的地步,我亦在不知不觉中确信我的病情无法好转,直至最后彻底坚信身体状况再无转圜余地——是,我认为我永久只能如才绽放不久却亦然枯萎的玫瑰般,被困限于令人作呕的大轮盘车上,于如死水一潭般的病榻上萎缩,我悄声无息却十分坚定地敲定“我再无法用自己的脚追逐风”的时钟。
而我在长大后才恍然大悟,我仅为被负性情绪把控思绪,实则错得如同‘离谱妈妈给离谱开门’那般,离谱到家。当我鼓起勇气揭开那层遮掩真相的面纱,背后的事实却直愣愣地摆在我的面前:
怀表的时针分针与秒针皆准确无误地指向十三点零分零秒,虚无缥缈的空乏感比比皆是,但无限至极限的良机、再度乘风飞奔的机遇、以至于能触及调动情绪的阀门,是诚然真实抑或是空空荡荡,皆真全实还是梦幻虚构,一切我愿留予你自行探索。
诚然,那次足以致我终身被捆上桎梏的事故恍如诅咒般令我记忆犹新,即使距离那日已间隔六个春夏秋冬,每当看到我无比恶心、扭曲至极与萎缩到无法见人的双腿,以及想起我每况愈下的身体素质,我皆下意识认为那场灾难生于上一秒。
对现今这般被椅子与病榻禁锢的我而言,哪怕拼尽全力才将双腿往上抬起分毫,哪怕只是依靠自身的力量再度站立,哪怕仅仅是小心翼翼地放下沉重且令人反胃的助行器具,放开本该无所束缚的双手,提心吊胆且歪歪斜斜地走上几步后便猛然失去平衡跌坐于地,可能也是一辈子梦寐以求之事,亦是挣开枷锁追寻理应属于我的自由。
而关于我意图解决的第二大问题,我何尝没有放弃期盼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
我亦从未停止渴求永恒拉稳控制情绪的阀门,让天秤不再倒向躁狂或抑郁中任何极端的一方,无论碰上无比喜悦抑或是悲伤之事,皆不再出现兴奋至妄想自我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仿佛众神之主般无所不能,亦或是出现沮丧到边飒飒落泪边无能为力地敲打床沿、拖着完整却残缺的双腿爬上顶楼的高台将城市的景色一览无余之状。我也曾无数次思索,如若我的情绪世界永远仅存温柔不惊与风平浪静,而并非于刺骨的寒冷与滚烫的热天中颠倒反复,无数次跨越却无数次再度往返。
那该又是何般愿景?
我听到内心深处的有个声音言:
再试试,是有希望的。
“……嗯?你不相信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于轻微打顿后转而变得迟疑与低沉,倍感失落却无可奈何的意味无须言喻,显然是认为如若我并不给予自身一次尝试的机会,万一那名医生的确有特殊的治疗方式方能使我好转,那或许会像站在一条成功的通道与一条岔路前,而恰巧还踏入岔路那样无法言喻的可惜。
原本便为这场戏的主角的我自然须做出表态,而面对这种只有非黑即白的、做或不做这种双极性答案的事,我或许会跟随内心的声音,仍将选择留有一定转圜的余地,让坚韧不拔的希望破土而出,从而再度站立于命运的轮盘之前默默祷告。
于是,察觉出对方这番情绪的我于停顿几秒后将手机再度贴近耳边,略经思索后张合双唇。
“有希望的话试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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